水星的騎士

「看著鏡頭，然後說kimchi！」

  原本愉悅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，子瑜又回復到平常冰冷的樣子。當她看到其他的足球隊員從躲著的牆角走出來，手上還拿了台攝影機，直直跑向自己的方向。擔憂滲透入身體的每一個細胞，直覺告訴她，這不是件好事。

「發生了什麼事？歐爸？」她試著壓抑住情緒，但顫抖的字句出賣了不安。抓緊懷中男孩的皮革夾克，她好希望有人能保護她，而不是共同參與這齣愚蠢的笑劇。

  而林在賢只是一臉嫌棄的撥開抓住自己外套的雙手。

「哈，你真的認為我會喜歡上像你這樣的輸家嗎？嗯？」他勾起唇，仰頭大笑。這是世界上最醜惡的笑聲，附和著那些夥伴的嘲笑，組成刺耳的噪音。突然，他猛力一抓，扣住子瑜細瘦的手腕，她試著掙脫，卻仍敵不過男生的手勁。「你在錄影嗎？」拿著攝影機的年輕男孩比起大拇哥，告訴他已經準備就緒。

「嘿，你會游泳對不對？小女孩。」恐懼如白水中的一點墨，迅速的吞蝕去剩下的冷靜。褐色的瞳孔狂顫著，當子瑜領悟到他們要做什麼時，她已經幾乎失去理智了。

「什⋯⋯什麼？不！不要！放我下來！求求你們⋯⋯我不會游泳！不要！」尖叫聲穿破喉嚨，那哀求的聲音裡混雜著驚恐、害怕、與絕望。一旁的男孩們扛起仍在掙扎的人兒，雙腳離開給予她最後希望的地板。走向泳池的邊緣，他們就算被胡亂揮的腳掌踢到，也絲毫不放鬆。

  自從她小時候意外溺水後，子瑜對水就產生無法克服的恐懼。從那時候起，她再也沒有想學習游泳的念頭—而她現在深深的後悔了。

「哈哈！我們本來只是打算想要整你而已，但現在似乎更好玩了呢～是吧？」看到子瑜慌亂的樣子，林在賢笑得更開心了。他輕彈手指，男孩們便放開雙手，讓女孩落入池中，產生一波巨大的水花。

「好好享受逃脫的過程吧！親愛的周子瑜～哈哈哈哈哈!」

   在水中載浮載沉，子瑜害怕的哭著尋求協助。 然而，他們只是笑的更燦爛了，看著她胡亂划著水，這個畫面更加激起他們的玩心。掌鏡的男孩朝著仍在努力掙扎的人兒走近。不是要幫助她，而是要將那驚恐的臉龐拍得更加仔細。

「好了好了，我們已經拍夠多鏡頭了。走吧，該回去享受我們的派對啦!」

「等等!不⋯不要!救⋯⋯」求救聲被強灌進口中的池水硬生生的截斷，她嘗試著讓自己保持漂浮的狀態。「救命!拜託!我⋯我快要⋯沉⋯⋯」

  在不斷揚起的水花裡，子瑜只能從剩餘不多的縫隙中，看著他們漸漸走遠的身影，心臟因為她們的離去跳動的更加劇烈。

  笑著、打鬧著，林在賢拍拍兄弟的肩膀，讚許並慶祝他們完成一件大事。隨意撩起一罐啤酒，他們消失在人群之中，彷彿剛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。

  腎上腺素在身體裡流竄，但是對旱鴨子來說卻一點也無法派上用場。那時，他們故意把子瑜拋離泳池的邊線，確認她無法藉著邊牆離開這裡。更過分的是，這裡是深不見底的成人池。每當她沈入水面下時，就會因池子底那團黑暗而嚇得無法動彈。

  如果再不逃離水的束縛，是會死的呢。

  在持續的拍水和嘶吼之下，疲累漸漸癱瘓了全身的系統，冰冷的液體也吸收去那所剩無幾的能量。

  划動的手臂慢下了動作，雙腿也停止踢動。在頭完全浸入水中的那一刻，身體放棄了所有的掙扎，就讓自己一點一點的沈入那池底巨獸的口中—都結束了，是吧？

  明亮的眸子蒙上一層霧氣，她看著光線正在遠離自己，直到變成一個光點。由於缺乏氧氣，黑點如鏽蝕般緩緩食去視線，眼前只剩下一片黑夜。

  水中的一切，都好安靜呀，她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頭。肺臟在哀求著空氣，但身軀卻越來越靠近那獸深邃的喉頭裡。

  真是有夠愚蠢的，說是可悲，還是天真呢？ 居然愚蠢的以為有人會在乎自己；愚蠢的以為林在賢這種足球隊長，會真心的對自己好，甚至一起去派對？這根本是一場惡作劇，當初怎麼會傻到沒看出來呢？

  祝福他們剪出一支「有趣」的影片，並在自己的喪禮上還能笑得如此開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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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這片安詳的寧靜被突然縱身躍入水中的聲響給打破。

  子瑜緩緩的往上方望去，一個小小的身影正有節奏地撥開前方的靜水，踢腳往底部游近。雖然她的視線是模糊的，在這幽暗的環境下，很難看清楚四周，但她還時能依稀分辨出那個神秘的身影是個女孩子。烏黑的髮絲隨著水波飄蕩，月光輕柔地灑在髮間，像是一隻水精靈般優雅，泳姿卻像一隻企鵝，真可愛呢。

  突然，一雙胳膊輕輕的摟住子瑜的腰隻，把她擺回站立的姿勢。女孩知道時間不多了，必須要再加快速度，在她闔上雙眼之前，帶她離開水中。

  看著自己被人帶著往上升起，子瑜因為有人在乎她，甚至願意救她感到驚訝。今晚的事情對她來說太難以承受了，原來自己只是一場玩笑嗎？黑暗漸漸降臨，壓力拉扯著四肢和軀幹，水無情地繼續衝入身上的孔隙。好冷，好冷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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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在子瑜完全失去意識之前，他們終於又回到了水面上。

  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，努力讓珍貴的空氣再度充滿胸腔，視線又再度變得清晰。咚咚、咚咚。心臟用力地收縮著，試著從瀕臨死亡的經驗中，喚醒幾乎停機的身體。

「歐摸，你還好嗎？」一個溫柔的詢問道。一邊努力的喘息著，她一邊思索著那救世主的身份。那雙暖和的手仍環繞在冰冷的腰上，讓自己保持漂浮在水面上。當意識到前方的人兒是誰時，本來就很大的眸子更睜得像圓盤一樣。這不正是再熟悉不過的，那個上次在午餐時間偷看的女孩。

  名井南。

「嗯⋯⋯沒⋯沒事吧，我想。」她結結巴巴地回答，還在思考為什麼像名井南這樣的人會試著來救自己。「謝謝妳⋯⋯」低聲咕噥道，子瑜稍微撇過頭，繼續吸吐著更多的氧氣。

「來吧！我們先帶你離開這裡。」南一手抱著尚為虛弱的她，一手划著游向池子的邊界。她知道經歷一番折騰後，女孩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可以使用，隨時都有可能倒下。南細心地帶著女孩一階階走上階梯，不忘一手扶著腰支撐住她。

  當他們站上陸地的時候，子瑜差點因為南的動作而尖叫。南一手扶著他的背部，另一手勾住子瑜的腿彎，就這樣把足足跟她差了10公分的人抱在懷裡。水滴從吸飽池水的衣服裡滴落，他們兩人完全濕透了，但這增加的重量對南來說似乎沒什麼差別。

  她輕柔地把女孩放在一旁的桌上，用兩根指頭量了量脈搏，確認她的心跳是否已經回復正常。子瑜還是感到十分驚訝，那個對人生完全不抱持著野心與動力的女孩，居然救了她的性命？

「你真是個愛尖叫的人，是吧？你胡亂打水的聲音把我從午睡中吵醒了。」南喃喃道。坐在子瑜旁邊椅子上，她趴在子瑜的大腿上，闔上了雙眼。

  當她意識到南又要回到睡夢中時，子瑜覺得她的臉頰在狠狠地燃燒著。剛剛救了她的英雄，就這樣枕在她的大腿上睡覺？她好想回家，她好想回家為自己的愚昧大哭一場，不過，她還是留了下來，並且直直的坐在桌子上。看著窩在自己腿上的小企鵝，她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微笑。

  她最終選擇了留下，因為她欠了她一次的性命。命運將他們兩人綁在一起，接下來發生的事，更是子瑜完全不會料想到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