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,再也不知道了。

 

「能跟我說說,在那個當下,你的感覺是什麼嗎?」

 

扭捏不安的在沙發椅中挪動著,把自己的手藏在大腿下方,或許是希望體溫的溫暖能夠稍微得緩和焦慮感。這裡的沙發就像雲朵似的,有些過於柔軟,以至於她瘦小的身軀被包裹著,整個人都陷在其中,有種皮質的大型動物吞食獵物的既視感。就算在這樣的環境下十分舒適,但女孩還是保持著背脊打直的狀態,絲毫不鬆懈。雖然是端正的坐著,但名井南卻始終無法將視線從那雙刷的發亮的皮鞋移開。她知道對方是真心想幫自己忙,而且,再不勇敢面對的話,就算在這裡花上一輩子,什麼也都不能解決的。

 

只是,不管名井南再怎麼強迫自己,她依然無法對上那柔和如水的目光。她為自己的行為、對浪費彼此的時間、對這樣的靜默而感到愧疚,但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、該怎麼去說。每個字詞就像被過去纏上了黏絲,搔的喉頭發癢,哽的心口發疼,然而遲遲難以凝結成完整的語句。

 

好不容易發出了聲音,卻還是零碎的單詞;但,她真的盡力了。

 

「我⋯⋯ 那天⋯⋯」

 

她記得,記得這場惡夢的開端,都是在那個遊樂園發生的。那裡的所有就像是用燒燙的鋼烙深深印在記憶中,甚至是最細微、毫無意義的事物。像是站在設施小站旁的工作人員,掛在右胸的名牌上貼了一張兔子的貼紙、那個坐在長椅上穿著藍色踢恤的小男孩,正忙著消滅草莓參和薄荷口味的冰淇淋,在他鈕扣般的鼻子上還沾了一點甜膩的汁液、還有自由落體從最高處到地表的時候,足夠讓她數完虛擬小鎮裡樓梯的階數。

 

那日的遊樂園裡,瀰漫著很淡很淡的甜味,罌粟花,她猜。那傢伙當然在她的花園裡也有幾株,畢竟他們的衣衫是這樣的豔麗、奪目,像是不攫走所有人的眼光不甘願似的。就像這個地方一樣——迷人,但同時又令人作嘔。

 

因為正值假期,他們本來預料會人滿為患,畢竟這可是遊樂園啊,誰會不愛呢?雖然不喜歡待在擁擠的地方,但是名井南知道大家已經想來很久了,而且,其實名井南很期待這次的出遊。前一天晚上,她甚至興奮到失眠,就像要去戶外教學小孩一樣。畢竟,這可是久久才能和大家好好玩的日子啊,所以,他要怎麼不開心呢?

 

不過,她好像錯估了自己的堅強。

 

才入園不久,她就能感受到一股龐大的壓力迎面襲來,塞爆了敏感的知覺系統,可是她知道自己躲不掉的,就算想逃。身旁的世界開始變的緩慢,一舉一動都像是被按了緩速鈕,細胞不得不吸收著過於大量的感受。視覺、聽覺、嗅覺、甚至是觸覺都被填滿,幾乎到達飽和,但各種刺激還是肆無忌憚地往身體裡狂湧,連人們擦身而過的氣流都被放大,像是條條巨蟒從手臂滑過。聲音摩擦過空氣的震動也變得刺耳,名井南知道自己在這樣下去,但卻別無他法。

 

同行的每個人都好快樂,這裡的人都好快樂,他也要跟她們一樣。快點冷靜下來,裝作和他們一樣,會沒事的——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。

   

只是⋯⋯名井南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。

 

這是正值炎暑的夏日,每個人都恨不得能甩去身上的衣物,來獲得一點點的涼爽也好,除了名井南。就算已經穿上了長袖外套,還是擋不住那股直至骨頭的寒冷。臉色蒼白,嘴角像是吊著鉛塊,抿成一縫細線,完全笑不出來。空氣中的氧氣都被那膨脹的未知給吞噬,他不能呼吸、也說不出話啦。耳朵裡嗡嗡作響,恐懼和著一種莫名的不安,如蟲子齧咬著全身、甚至深至骨髓、深至心臟,搔不到,也抓不出來。

 

她好想放聲大叫、大哭一場,不為什麼。腦門逐漸麻痺,身體也逐漸僵硬,全身上下的每顆細胞都在吶喊著,掙扎著尋求解脫,卻都被堵塞咽喉的恐懼阻擋下,只能發出細微的噴氣聲。

 

『救我。』

 

沒人知道為什麼她逃走了,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的石化,不再微笑了,甚至眼神也變得模糊不清,取而代之的,是一陣死寂。在他們眼裡,她就只是一具奇怪的行屍走肉而已。

 

也沒有人聽到求救,也不會有人懂的。

 

就跟現在一樣。

 

名井南無法抵抗,就任著過去在記憶中發酵、擴張。無法言喻的感受在胸腔下翻滾沸騰,灼燒著乾澀的喉頭,她想說,卻也不知從何說起。那些苦楚逐漸膨脹,阻擋了言語,只剩下嘶嘶的噴氣聲。

 

「沒關係的,慢慢來。」 名井南知道她看出來了。就像名井南也看懂了她的肢體語言,但,她是個好人。

 

「來得及嗎?再慢下去的話。」這句話衝出口時,她自己也被嚇了一跳。明明就不是有意表現的這樣有攻擊性,聽起來卻是鋒利無比,足以切割人的心臟。

 

她是在對自己發怒,對自己的無能、對自己的脆弱感到憤怒,可是這樣的怒氣卻不小心溢出,化作傷人的話語,再一次的。

 

「對不起。」

 

「不用道歉,你只是,在說你的想法而已。」用平穩的語氣說道,諮商師還是保持著一貫的的溫柔。這樣,反而讓名井南更加的愧疚,對於自己犯下的錯誤。

 

「你很努力了,知道不是你的錯的。」

 

對上那鼓勵的目光,名井南眼眸中的迷茫也逐漸散去,開始變得堅定而清晰,下定決心後,他終於開口吐出了幾個字。

 

「我想變好。這樣子,好痛苦。」

 

她想變好,她想制服那頭藏在肌膚下蠢蠢欲動的野獸,她想控制自己,她不想辜負俞定延的愛。

 

但隨著一次次的失控,名井南只感覺到那傢伙正吸收著長久以來她都在極力壓抑的情緒,反而讓牠愈加茁壯、狂暴,更難以箝制住這樣的陰暗。

 

她好想活著,享受著那所謂的「生命」。然而,同時又想讓尖銳的玩意兒穿過胸膛,直達心臟深處,從根部直接剷除牠的存在。 就算會弄得鮮血淋漓也罷,不過就是用一些代價來換取自由,如果真的需要這樣,她也甘願。

 

還不想死呀,卻別無他法。

 

每個嶄新的一天,都是另一個地獄的開端。爬起、倒下、然後又站起身來,迎向另一場戰鬥。拆開裝著各種情緒的炸彈,一切都是未知,然後揮去覆滿全身的黑灰,放任鮮血從腐爛的創口滲出。這樣的生活很痛苦,但,放棄從來就不會出現在名井南的字典裡。

 

就算真的累了,很累、很累那種,憑著一股倔強,她還是撐到了現在。

 

畢竟,還有那個讓他深愛的人啊。俞定延的擁抱和笑容,卻總能不留痕跡地抹去那些糟糕的狀態,給予了她堅持下去的勇氣。而名井南也想成為這樣子的存在,為了他。

 

可是這陣子她突然覺得,俞定延好像越來越像一團謎題了。名井南嗅到了那人內心的混亂,有什麼正苦惱著她,但她卻不曾主動吐出那樣的感受,還是說,不再。或許是怕影響到名井南,不想讓她也一同背負著這樣的沈重、或許是害怕交出自己的脆弱、或許⋯⋯?名井南的腦中有著好多好多的或許,卻始終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。

 

你說,為什麼不問呢?

 

因為,名井南在害怕。害怕著真相,害怕著事實是她想過的那一百萬個答案裡,會徹底摧毀她的那幾個之一。所以,她寧願等待,等那人願意親自對她傾訴的那天。

 

 

 

無論如何,我們都能走過的,是吧。

 

我最親愛的你。

 

 

 


 

 

不小心寫了爆字的帕德。

 

寫的太順就變成萬字還結不了的狀態

 

所以,把一篇拆成幾章來發了,真的很抱歉

 

會陸續放上其他章節,謝謝你們(鞠躬

 

然後,遲到的中秋快樂

 

希望 這次的活動你們還喜歡呢(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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